摘要：《江格尔》体裁限定着该史诗产生于12世纪末至14世纪初蒙古族空前统一的英雄时代；构成该史诗的题材则是来自哈布勒汗、成吉思汗和忽必烈汗等历代蒙古族英雄豪杰们扭转乾坤的英雄业绩。

引言：民间文学理论家陶立璠说：“史诗是一种特定历史范畴的文学现象，它往往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成为一个民族历史、政治、经济、社会生活知识的汇总，所以某一民族的史诗，常被认为是这一民族的‘百科全书’和形象化的历史。”①凡是包含史诗母体民族文化五大要素（即政治军事、经济生化、文化教育、宗教信仰和文学艺术）的史诗才被称作该民族的“百科全书”。英雄史诗《江格尔》就是全蒙古族的“百科全书”②,也是艺术化的历史。通常情况下，英雄史诗的产生，与该史诗母体民族的英雄时代有着密切关系。以我国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为例，该史诗产生的历史背景是宋代藏民族角厮罗政权兴盛时期（即11世纪左右）。  

英雄史诗《江格尔》的基本情节在某种程度上折射出成吉思汗等历代蒙古族英雄豪杰们统一七十个部落（即畏兀儿、哈喇鲁、巴儿忽惕、乞牙惕等七十个部落），建立大蒙古国、蒙古帝国或元朝的历史事件。例如，在《江格尔序章》中写道：“江格尔可汗的洪古尔大将单枪匹马，臣服了七十个汗的部落”。据波斯历史学家拉施特所著《史记》第一卷第一分册126至130页的记载，被成吉思汗征服的42个部落也包括在上述巴儿忽惕、乞牙惕等70个部落内。在《江格尔序章》中也写道：“圣主江格尔可汗，/集中了骏马中的骏马，/汇集了好汉中的好汉，/征服了四方四十二汗”。《江格尔》不是历史书，但是该史诗叙述的许多故事情节与蒙古族英雄时代的有些历史事件相似，或者这也说明了该史诗产生的历史背景，与蒙古族的英雄时代有关系。

一．英雄时代与英雄史诗

什么叫英雄时代？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写道：“象英雄时代的希腊人一样，罗马人在所谓王政时代一样也生活在一种氏族、胞族和部落为基础，并从它们当中发展起来的军事民主制之下。”③所谓军事民主制就是指原来的氏族人民大会制度演变成为军事民主制，形成军事首长的个人权利。成吉思汗时代就是军事民主制时代。

英雄时代属于人类野蛮时代的高级阶段。关于人类野蛮时代高级阶段，恩格斯写道：“下一步把我们引向野蛮时代高级阶段，一切文化民族都在这个时期经历了自己的英雄时代：铁剑时代，但同时也是铁犁和铁斧时代。”④这也就是说英雄时代人们用的武器和用具基本上都是铁制的；这是人类进入铁器时代的标志。古希腊社会进入了他们的野蛮时代高级阶段的全盛时期后，“荷马史诗”（即《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得以产生。

下面简述英雄时代的概念和人类野蛮时代高级阶段的一般特征：

1．英雄时代

英雄时代的概念有狭义和广义两方面。狭义的英雄时代指“荷马史诗”反映的时代。在那个时代，希腊人进入阶级社会，人们的生存愿望强烈、士气高昂，每一个人对国家的认同性很强。为什么盲人荷马（Homer）能说唱《伊利亚特》、《奥德赛》这两部史诗？据有关史料记载，公元前12世纪，希腊民族是由氏族（obog elken kümüs）、胞族（törölcögchid）、家族（ugsaatan）、部落（yasutan）、部族（otog negeten）组成的；当时，希腊是民族意识觉醒了的、有纪律的大集体。古希腊特洛伊战争发生后，身体强壮的人上战场，瘸腿者做武器，体质差的人种地或搞后勤工作，智力好的人（包括盲人）到处打听战情, 编成故事，以歌颂英雄们的英雄业绩。荷马就是那个时代盲人们的杰出代表。所以，人们把《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这两部史诗合称为“荷马史诗”。

广义的英雄时代泛指其历史上相当于荷马时代的那个发展阶段。这可用于各个民族成熟的历史。历史学者一般都认为：蒙古族的英雄时代是12世纪至14世纪初。

2．人类野蛮时代高级阶段

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在他的《田功农时》中认为：人类的发展经历了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英雄时代和黑铁时代这五大时代。蒙古族的英雄时代也包括铁器时代。在《江格尔》故事中赞美青铜和黑铁作用的词句随处可见。从《江格尔》故事情节看，该史诗产生于蒙古民族英雄时代初期。这个时期是蒙古族封建社会初期的动荡时期。12世纪和13世纪初，蒙古高原各部落之间常常发生战争，暴力横行，老百姓没有安全感。这种情况在《蒙古秘史》中被描述为：“星天旋转，储国争战，连上床铺睡觉的功夫也没有，相互抢夺，掳掠。”俗话说，乱世出英雄，那个诸国征战的时代就是蒙古族英雄辈出的时代。

二．《江格尔》的体裁及其主人公的关系

我国《江格尔》研究起步很晚，德国、芬兰、俄罗斯、蒙古、日本等国的学者研究《江格尔》已有一、二百年历史。但是起步早的也好，起步晚的也好，至今都没有解答好《江格尔》主人公艺术形象的生活原型这一热门话题。其主要原因在于研究者们没有很好地阐明《江格尔》史诗的体裁问题。

一般来讲，史诗被分为神话史诗（或者创世史诗）和英雄史诗两种。创世史诗以创世神话为主要内容，只讲天地，人类和万物的起源，其故事具有浓厚的幻想色彩。所以创世史诗脱胎于神话，也是神话的继承和发展。神话就是用拟人化的超自然的形象和虚幻的表达方式反映人对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认识的一种文学样式。就其全貌看，创世史诗反映的事儿都是原始社会的生产方式、社会风俗、婚姻形态，以及人类祖先在和自然界作斗争的过程中的天真的认识和愿望等。

英雄史诗是叙述古代英雄业绩的长篇叙事诗。历史上的重大事件，重要人物，以及由英雄业绩变成的英雄传说都是形成英雄史诗的素材。但每一部英雄史诗都要经过雏形、成形和定型三个阶段。英雄史诗的雏形指该史诗产生阶段的小故事；成形指该史诗发展成具有多章故事的篇幅宏伟的史诗；定型主要指经过几代说唱者的提炼和研究者们的整理加工，以书面形式出现的史诗。比如，古巴比伦的《吉尔伽美什》的文字定型大约在公元七世纪。公元前十二至八世纪之间形成的“荷马史诗”草纸卷的最后定稿到了公元前二世纪或一世纪左右才完成的。现在我们见到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就是《荷马史诗》的定型版本。

同样，公元前10世纪左右产生的印度《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经过几个世纪的不断演唱和加工整理后，才形成今天的定型版本。比如：《摩诃婆罗多》的精校版本的第一卷于1933年出版；《罗摩衍那》的精校版本第一卷于1960年出版，到1975年全部出齐。

国内外出版的《江格尔》版本不少，有的版本已有209年的历史。但那些《江格尔》的版本，都不是定型版本。严格地说，中、俄、蒙三国《江格尔》，至今尚未定型。所谓定型就是指大家都公认《江格尔》产生的年代、历史背景和其主人公形象的生活原型以及独立成章的故事篇幅的数目等。所以，出版《江格尔》的定型版本任重道远，还得几代江格尔齐的继续演唱和搜集、整理者们的不懈努力，才能出版国际性的《江格尔》定型版本。

简言之，《江格尔》的体裁就是该史诗的表现形式，而这个体裁限定着该史诗不可超越的摇篮时代即英雄时代。

三．《江格尔》的题材

史诗《江格尔》的题材是构成该史诗的素材。很早以前，有才华的《江格尔》说唱者们以他们所知道的重大历史事件为素材，编制《江格尔》故事。他们说唱的《江格尔》多种变体或异文，贯穿于江格尔可汗和洪古尔等12位大将、32位伯东（意即野公猪似的虎将）和6012位英雄等主要人物的故事。那么，《江格尔》有多少章故事？在民间有不同的说法。比如：1980年，额敏县老文人普日拜给笔者来信说：“过去，我听说《江格尔》有80章故事。”1981年，和布克赛尔县的老艺人朱乃写道：“我读过和布克赛尔土尔扈特亲王文书乌力吉图抄写的托忒文《江格尔》。在那手抄本的末页上写着：有个土尔扈特老人吐尔巴雅尔曾经说唱过70章《江格尔》。”历代江格尔齐们说唱的《江格尔》故事似乎有过70章。中、蒙、俄三国出版的《江格尔》故事异文多，但是独立成章的故事只有60章左右。据调查，还有像《江格尔公主省亲》等故事随着艺人的离世失传了。

总而言之，表现《江格尔》的体裁是英雄史诗，构成《江格尔》的素材（题材），是来自哈布勒汗、成吉思汗和忽必烈汗等蒙古民族英雄豪杰们扭转乾坤的战事。12世纪末和13世纪是蒙古民族空前统一的英雄时代，也是《江格尔》产生的摇篮时代。关于这一点蒙古国博士巴雅斯哈郎在他的《阐明<江格尔>形成的历史演变》一文中写道：“比起别的史诗，由于受到某种影响，《江格尔》很早就形成为组诗式史诗。我认为，这与统一的大蒙古国的建立和一位大可汗的形象在历史上出现有关系。从那时起，该史诗开始了它的组合进程，该史诗的形成也与人们对大可汗的荣誉和功绩的歌颂，对蒙古民族兴盛时代的回忆有关 ”。⑤

1959年，捷克学者帕吾勒•泼海在他的《论江格尔》一文中写道：“《江格尔》应该是在蒙古这个强大国家建立的那个时期产生的”。⑥帕吾勒•泼海博士这个观点肯定了蒙古国学者巴雅斯哈郎的上述论点。

《江格尔》中还有一例，在《铁汉子哈拉•桑萨尔》一章中说：“可汗吹起大号，召来大万户，吹起小号，召来小万户”。 这段中的万户不是一万户百姓，而是蒙古帝国初期的官名。上述几个例子可互相印证，间接说明了《江格尔》的主要题材来自成吉思汗时期的战事；《江格尔》是以蒙古族英雄人物和英雄业绩为题材的英雄史诗。《格萨（斯）尔》、《玛纳斯》和印度的《摩诃婆罗多》等英雄史诗的产生都是同它母体民族在历史上发生的转折性重大历史事件相联系的。同样,《江格尔》的产生无疑是以哈布力汗、成吉思汗建立大蒙古国这一震撼世界的历史事件作为主要题材的。

最后，简述“江格尔”这名称的含义。“江格尔”这名称来自波斯语“Jihangir”，意即 “世界的主宰者”或“世界的征服者”；在《蒙古秘史》中将成吉思汗称颂为“Delhiin ezen Chingis Haan”，意即世界主人成吉思汗；在“伊米德史”（维吾尔文）中将成吉思汗称颂为“扎罕格尔成吉思汗”意即世界主宰者成吉思汗；在《江格尔》中将江格尔汗称颂为“达赖江格尔汗”，意即大海般的世界的大汗。

“成吉思汗”（Chingis Haan）这个名称又来自古维吾尔语“腾格斯汗—Tingizi Khan”，意即大海般的可汗。在古维吾尔语中将“ti”音往往读作“qi” 。比如，将“tishi”（牙）也读作“qishi”等。在《成吉思汗传说》（斯拉夫蒙文）中将成吉思汗也称颂为“Tengis Haan －腾吉斯汗”⑦，意即大海般的大汗。在《世界征服者史》（波斯文）中将成吉思汗也称颂为“扎罕格尔成吉思汗”。因此，可以肯定：“扎罕格尔成吉思汗”、“世界主人成吉思汗”和“达赖江格尔汗”都是指成吉思汗。为了进一步说明上述几个名称的含义，不妨再举两个例子：

1.在藏文古籍《佑宁寺简志》中写道：“从前大地梵天江格尔汗（按：成吉思汗）的大臣格勒特带领部属来到这里（按：佑宁寺所在的青海省互助地区）。现在的霍尔（即土族）多为他们的后裔”。⑧上述“格勒特”（Gereltu）是成吉思汗大臣阔端的蒙语名称。过去，藏族人将蒙古族或土族都叫作霍尔。现在，蒙古人将土族称作白蒙古。在藏文史书中将成吉思汗写为“江格尔扎布勒”。藏语“扎勒布”为皇帝。

2.在《圣贤宗喀巴施主土尔扈特部高贵汗王世系》（托忒文）中的一段记载很有趣；现用拼音文字转写如下：“Mongol Jingar Haan inu Sung giin Haan törö ebdeed, kitadiin orondu erke ochiulsan.Jingar haani süljil arban nigen haan törö yesün jildu tedkegseni adagtu,Kitadiin Daiming giin Zhu haan Mongoliin haan törö ebdeed,törö tedkegsen…。”⑨意即“蒙古之江格尔汗推翻了宋朝，统治了汉人的地方。江格尔汗后裔十一代，执政89年后（按：应该是98年），大明朝的朱汗推翻了蒙古王朝，掌握了皇权...... .”《辞海》记载：“朱元璋军攻入大都，推翻了元朝的统治。自成吉思汗至此，凡十五帝，一百六十三年；自世祖（忽必烈）定国号起，凡十一帝，九八年。”⑩《辞海》的这一记载也证明了上述“土尔扈特汗王世系”所提史实的真实性。因此，“江格尔”这个名称来自波斯语“扎罕格尔”，是成吉思汗的尊称。简单讲，中外专家学者都认为《江格尔》是英雄史诗，这种认识就限定了该史诗产生的时空界限，即蒙古社会向封建军事民主制社会过渡的英雄时期。至于“江格尔汗”这艺术形象是哈布勒汗、成吉思汗、忽必烈汗等历代英雄豪杰们的群体形象。

尾声:从《江格尔》的摇篮时代即英雄时代算起，该史诗已有七八百多年的历史；从德国学者别尔格曼 (B．Bergmann)1804年在里加市出版德文《江格尔》距今，国际《江格尔》研究已有210年的历史。别的不说，《江格尔》故事有多少章？至今还是个“迷”.该史诗属于边缘学科，她牵涉的面广而深。今后，我们要从多绝度对《江格尔》进行深层次研究，在解决《江格尔》的悬而未解的症结性问题的同时，还要尽早培养史诗理论水平高（包括外语水平）、研究能力很强的几位专业人才，以整理出版国际《江格尔》的定型版本，奉献给人类文化宝库。

引用的资料：

①陶立璠．民族民间文学理论基础『M』．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0.

②贾木查．史诗《江格尔》探淵『M』 ．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76．

③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④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⑤巴雅斯哈郎．江格尔研究［M］（新文字）.乌兰巴托：科学院出版社.

⑥帕吾勒·泼海．江格尔史诗［M］～论江格尔［J］（新文字版）．乌兰巴托：科学院出版社.

⑦H．桑丕勒丁德甫．圣主成吉思汗传说［M］(新文字本P.21)．乌兰巴托：科学出版社，1992.

⑧桑木吉珠门巴．洛桑坚巴措成．佑宁寺简志［M］．毛继祖 译注P．10,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1990.

⑨佚名．圣贤宗喀巴施主土尔扈特部高贵汗王世系［M］．(旧托忒文手抄本P．52).

⑩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0.

 

ofJangarand Other Issues

Jamcha

(Northwest Minorities Research Center of Xinjiang Unibersity and Lanzhou University,  Urumqi, Xinjiang 830046)

Abstract:The genre ofJangardecides that it originated from  late twelfth century to the early fourteenth century --the heroic age of Mongolia.And the subject matter of the epic came from the heroic deeds of generations of outstanding figures such as Hable Khan, Genghis Khan and Kublai Khan.

Key words:Jangar；genre；subject mat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