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楚文化的发祥地,湖北很多地方的端午节并不仅仅指农历五月初五这一天,这天只是当地人俗称的“小端阳” ,人们更看重的则是五月十五日的“大端阳” 。在当代社会很多地方已看不到“大端阳”的时候,在黄石西塞山一个名为道士洑的村庄中,以“西塞神舟会”筹办的“大端阳”活动,至今仍像“活化石”般完好地保存着楚地先民在“恶月”中的民俗履印和生活遗风,向人们展示着端午习俗的原始自然属性。
“西塞神舟会”作为纯粹的民间组织,是保留着原汁原味大端午节各种民俗事项的传承载体。正是这个民间组织,与湖北秭归的“屈原故里端午习俗” 、湖南汨罗的“汨罗江畔端午习俗” 、江苏苏州的“苏州端午习俗”共同培育的“中国端午节”品牌,于2009年被联合国批准进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
由西塞神舟会操办的大端午节的民俗祭祀习俗活动从每年的正月初一便开始运筹,主要包括“龙舟圣化仪式”和“祝福禳灾礼仪”两方面的民俗仪式,跨度长达四十天。从农历四月初八开始的扎制龙舟和船上六十四位神仙,叫作“开工扎船” ;五月初五进行“神舟开光” ;五月十五“恭请祝神搭台唱戏” ;五月十六“神舟巡游” ;五月十七“打醮守夜” ;五月十八,万人聚集“观者远来,填城溢郭” ,鞭炮齐鸣,伞盖簇拥,旌旗招展,神舟登江。正是这样一种端午习俗和民俗观念所呈现出的民族文化差异性和丰富的地域性,凸显出了西塞神舟会的生动神韵和万千气象。
中国的传统节日无不充盈着我们祖先对宇宙自然的虔诚和对岁时节令的敬畏,同时又弥漫着浓厚的历史气息和人文蕴涵。如果节日中的文化内涵和精神价值被娱乐掏空,寓意丰富的节日就成了简单的集体狂欢,也必然会失去其浓浓的文化魅力和精神张力。西塞神舟会当然也不例外。作为一个具有传统生命力的节日,必须要由完整的民俗仪式和丰富的文化内涵共同构成,缺一不可,即使缺少了,也必然会被人们附着上去,否则,这个节日就会因缺少凝聚力和生命力而与时代和社会脱轨。就西塞神舟会而言,其最初的内涵与外延均未与纪念屈原有关,它的发端只是人们消灾送瘟,求祥祈福,这也可以称为是其原生文化。随着社会的发展,今天的西塞神舟会已与屈原密不可分,在道士洑村民众的心里,屈原已经成为一位有求必应的神灵,纪念屈原衍生成了西塞神舟会的再生文化。
从西塞神舟会历史演进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出,西塞神舟会从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即对人体疾病的预防进而转向到对人性弱点的挑战,由对自然界恶劣环境的顽强适应进而转向对社会邪恶势力的抗争。这种最被崇尚的民族精神和气节曾先后被附着在介子推、伍子胥、屈原、曹娥等人的身上,最终又被集中赋予给了屈原。唐人有诗云:“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 ”人民群众为什么选择了屈原?因为在屈原身上体现出的嫉恶如仇、热爱祖国、为信念而死的境界,正是民众所崇拜和敬仰的。屈原的投江表达了他对信念的绝对忠诚,表明了他拒绝在虚妄的信念中生活的勇气。屈原之死并非无奈,而是他绝不放弃信念,以及对信念追求的勇气和绝不向邪恶妥协的胆量。屈原的投江,把死提升到了一个空前深刻的文化批判高度,充分显示出屈原所有作品中的思想和精神的高尚主题。这正是民众对端午节文化意义所做出的一个必然和特殊的选择,也是我们这个民族不论是过去还是今天都需要的核心价值观。因此,就端午节而言,无论在哪个地方屈原投江的文化意义都比包粽子、划龙舟、送神舟、采艾蒿,集体狂欢和民众式热闹,更具有精神意义和文化价值。
人类社会发展和文明进步是不可阻挡的必然。在历史与当代文化转型中,总会交织着传统与现代的复杂故事,总会交集着城市与乡村的不解情缘,总会交互着历史风俗与时代风尚的镜像。在这其中,许多曾经美妙的节日传统因素会在时光的磨砺中悄然褪去,而新的节日因子也必然会悄然萌发。古老民俗形式的简化和进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情感的缺失和文化的丢失。怀旧情感并非要使传统节日在现代人的生活道路上越走越窄,原汁原味并不是排斥节日文化的新景观和新气象。传统节日的价值在于不能仅有狂欢和热闹,还要有精神的洗礼和文化的氤氲,传统节日的真谛并不仅仅体现在各种繁复和古老的仪式中,中华民族美好的精神家园的建设最终将体现在超越一切物质的道德性的文化精神之上。对当代人而言,每一次过端午节,都应该成为一次心灵的祭奠和精神的纪念;成为一次民族核心价值观的凝结和提升;成为一次民族气节和精神品格的沉淀和强化。如何让我们的端午节过得更有意义和新意,我想,上至国家的顶层设计,下至公众的集体意识都应该再多一些对历史和文化的挖掘,再多一些贴近现实生活的创新,再多一些与当代价值的链接,再多一些精神的升华和文化的畅想,让传统节日在新的时代环境里获得新生和滋养,为今天人们的社会生活和价值观不断补充正能量。
罗 杨(中国民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